揭秘英超诞生：欺诈、决心和默多克的钱
里克·佩里向我们展示了近年来关于英国运动的重要文件。他的手机里就有这么一张照片，他说：“这是我的手稿，格拉哈姆在楼上，等着我去告诉他（这个消息），而我忘记了写英国足球协会。所以格拉汉姆在文件顶端写了‘顺便提一下，这是英国足球超级联赛’。”
“格拉汉姆”指的是格拉汉姆·凯利，英国足球协会前CEO。在1991年，他雇佣佩里帮助他解决一个难题。这个难题的诞生，使得一个足球联赛成为了世界知名品牌、运动界的霸主，也成为了英国在21世纪的一股软实力。然而这个图腾一般的“创始人协议”——也就是佩里手机里面的文件，也正是英超联赛有多受喜爱就有多少谩骂的根本来源。
英超联赛将在今夏踏入第25个年头，有许多值得庆祝的地方。这是至今为止世界上最受欢迎的足球竞赛，有来自210个国家的狂热观众在电视机前观看这个赛事。对于当地来说，崭新的球场里面座无虚席，热情澎湃的观众还有激烈的比赛，容易导致的场面混乱，有时还有一定的破坏力。英超联赛拥有一大帮球星，几乎所有最著名的球队经理，能够创造足够多的戏剧性场面来不断满足媒体的胃口。同时，截止目前为止，英超是最富有的联赛，根据金融分析机构德勤的估算，仅2015-2016赛季，英超就获得了48.65亿英镑的收入。
英超诞生的故事，是决心和狡诈，俱乐部官僚主义和自由无畏的创业精神相互碰撞的综合产物。实际上，这是一个关于时代的故事。80年代末90年代初，撒切尔主义粉碎了后二战时代的正统观念，却没有创造出新的正统思想的时候，足球——英国的国球，被迫承担上流氓行为熔炉的罪名，于希尔斯伯勒惨案带来的悲伤之后尤甚。于是英国政府开始厌恶这项运动，并且努力想停止这项联赛的继续发展。一个伟大机遇在悄然而至，少数有胆识的人已经准备好要抓住它。
这些人里最开始行动的是格雷格·戴克和大卫·邓恩。邓恩当时是英超5巨头之一阿森纳的副主席。英超5巨头，由英超历史最悠久、人才辈出的5个俱乐部组成，其他4个分别是曼联、利物浦、埃弗顿和托特纳姆热刺。邓恩对华丽奢侈、花钱如流水的美国运动非常着迷，同时，他对足联无止境的附属会议感到很沮丧——当时阿森纳属于足联的比赛俱乐部。而当时的戴克是英国伦敦周末电视公司（London Weekend Television）的CEO和英国独立电视台（ITV, Independent Television）体育频道的主席。戴克喜欢看足球的程度几乎可以和他喜欢赚钱的程度一拼。
他们二人当时已是多年的好友，两人第一次见面是1988年在一家叫Suntory的时尚日本餐厅。戴克希望能在英国独立电视台播放英超5巨头的比赛，并且提出在22个甲级联赛俱乐部中，只单独购买他们5家的转播权。如果这个计划能够通过，这实际上就相当于分裂了整个联赛。
足联发现了这个计划以后，彻底震怒了，尽一切可能地阻挠他们的计划，足联将整个甲级联赛四年的转播权卖出，同时满足广播公司和俱乐部的需求。英国独立电视台获得了一个新时段的比赛播放权——星期天下午5点，俱乐部也得以保留75%的资金，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将50%的钱分给更低级别的俱乐部。
“那一年，我给整个联赛带来了维持一个比赛所需的费用。同时，由于花掉太多钱，我在独立电视台被批了个狗血淋头，”戴克在一个小型办公楼的时尚“厨房”里这么说道。当这个合同即将到期时，5巨头依然渴望赚更多的钱。然而戴克觉得这并不可能。“我在LWT和其他5巨头吃晚饭，我说：‘我们再也拿不到这么好的合同了。联赛机构现在的管理比以前好得多。我们拿不到相同的条件，那我们怎么办？’大卫·邓恩说：‘这是分裂的时候了。’他们决定分裂，并且意识到分裂的关键就在于英国足球协会。如果他们可以争取到足球协会管理权，他们就可以进行分裂的计划了。”
在这篇文章提到的对话里面，形容英国足协时的词汇中，用到最多的“悲剧”。尽管作为母公司的英国足协基本管不了他们，英超联赛也不能在没有英国足协的情况下继续存在，他们在英国工商管理机构（Companies House）注册时用的名字就是英国足球协会超级联赛。
就像格拉汉姆·凯利对于创始人协议的修正那样，即便从概念上来说，英国足协和英超联赛的从属关系尚未明确。有了1988分离行动威胁的教训，联赛已经公布了明确的宣言：同一个联赛，同一支队伍，同一个声音（One Game, One Team, One Voice）。这个宣言提出了全盘着眼于整个足球行业所有级别比赛的发展的方案，当然，要以联赛为中心。这个宣言特别让凯里烦恼，他几个月前才为了加入英国足协离开联赛管理层。当邓恩和利物浦高层诺埃尔·怀特代表英超5巨头，试图和他接触并再一次游说他接受脱离联赛的计划时，他很容易就接受了。
和两人会面后，凯利立刻开始他的工作。英国足协委任盛世长城的亚历克斯·芬恩为总经理，来构建一个新的联赛组织可能的运行方案并对其收益作出估算。凯里还雇佣了佩里。很快，安永的一个管理顾问也成为了英超5巨头的使者。
“我前几个星期都在东奔西跑，和5巨头进行常规会议，”佩里说。这些会议是秘密进行的，他们其实可以更小心谨慎一些。其中和曼联主席马丁·爱德华的一次会议是在“马丁公司”旗下的曼联酒店里面进行的。“和所有的预期不同，英超甲级联赛有20到22个俱乐部，这么多俱乐部对英格兰队并没有好处，我们考虑减少到18个。大卫非常渴望这么做，其他人则没多大兴趣，他们在考虑这项改革带来的利益损失。”
裁减至18个俱乐部同样是芬恩计划的一部分。他已经计算过电视曝光率增加所弥补的实际利益损失。他还自己私下考虑过整个联赛体系的改组——在地区竞赛的金字塔顶端建立的甲级联赛。这样会有跟多的赛事“项目”，整个英格兰球队都会受益，更关键的是，英国足协可以抽取比例相当大的电视广播收入（高达40%）来投资国内竞赛和低级联赛。实际上，英格兰会变得更像德国。芬恩自信满满地把他的计划递交给英国足协董事会。
等到英国足协在1991年5月5日宣布这个计划的时候，只剩下了减少甲级联赛俱乐部到18个这一条没有落实。新的联赛完成了权力的转换，从足球联赛掌控变为英国足协主管。足球联赛的相关法律反击程序也立即开始进行。所有在联赛注册的俱乐部要在退出之前要有3年的通知期限。这有可能会成为一个致命的条款，因为俱乐部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选择退出，因此，当这个分离计划最终实施的时候，这些俱乐部可能已经不在联赛体系中了。
尽管如此，联赛，也就是我们所知道的现在的英超联赛（Premier League）（原先的名字“超级联盟”（Super League）被认为对抗性太强而被修改）的改革计划依然毫不留情地向前推进。随着越来越多俱乐部对此有兴趣，英国足协召集了会议来讨论契约细节。那次会议，成为了改变英超命运的转折。
邓恩用“可能是一次错过的机会”来形容那次会面。会议在英足协位于兰切斯特大门酒店（Lancaster Gate Hotel）的办公室进行，由足协主席伯特·米利奇普爵士主持。伯特后来被布莱恩·格兰维尔称为“懒鬼伯特”（Bert the Inert）。他要面对的是一群极度渴望掌控自己命运的足球俱乐部主席。会议的议程很快进行到减少到18个甲级联赛俱乐部这一条。有些较小的球队担心这样会导致他们被降级，迫切想知道这条是不是强制加上的。伯特爵士耸耸肩膀说：“这是你们的联赛，你们自己决定。”
“我看着格拉汉姆，心想：‘坚持住，那不是最基本的吗？’”当英国足协对英国足球发展方向的控制权作出让步的时候，佩里如此说道。“这让我很惊喜，我认为，这让每一个人都很惊喜。他指的是减少到18个俱乐部的事情，但人们听到的版本是‘这是我们的联盟，我们将自己来做出重大决定。’”
对于英国足协失去控制这点，芬恩有比较苛刻的看法。“他们是一个运作不佳的组织，”他说，“他们觉得他们做事的方式受到足球联盟的威胁，他们的优先选择是阻止。在支持分离的俱乐部里面，他们看到一个可以摧毁足球联盟权力的方法。而我能说的只有，他们并不胜任足球联盟的工作，也没有远见。一个一年42场比赛的联盟怎么能够帮助英格兰球队呢？”
“我们知道我们有一架飞机在跑道上准备起飞，但我们不知道它会飞多高。”
这是一个历史性时刻，穿运动服的被穿西装的排挤掉了。对于那些看过英格兰球队的挣扎，或者看过他们的俱乐部离国内甲级比赛越来越远的球迷来说，连做梦赢得英超冠军的机会都没有了，这确实是体育界的一大悲剧。但在那个重要的时刻，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小部分管理天才俘获了一大帮更加庞大的听众。在米利奇普作出决定性讲话那几分钟里面，俱乐部已经厌烦了。他们声称会自行设计一个联赛。米利奇普展现了不合时代的绅士风度，为他们在旁边提供一个会议室。俱乐部高层占据了会议室给佩里任命了一个新的角色——假定联盟的主席（佩里的另一个角色是主要脱离联赛的凯利的代表）。
在那个不到两小时的会议之中，俱乐部代表和佩里完成了创始人协议。这个协议并没有法律约束力，却又具有某种神圣意味，接近于宗教经典作品。协议里作出的其中两点改变，后来被证明其意义非常深远。第一点是，在英超联赛里，所有决定都要俱乐部投票通过，每个俱乐部有一票，每一次投票都要获得三分之二的选票才算通过。不会再有联赛委员会或联赛附属委员会会议。第二点，为了吸引较小的俱乐部，所有的电视收入都会以新的方式分配。英超联赛不会再给低等级的俱乐部分钱。但同时，5巨头也不会扶额到和他们规模相对应的份额。所有的收入会被分成50：25：25三份。其中50%的收入会平分给所有俱乐部，25%的收入会根据上一季球队在联赛中获得的排名分配，剩下只有25%会根据球队比赛在电视播放的时长来分配。（补充说明：国际电视收入——其实这个收入几乎为零，将会被平均分配。）
很快，英超联赛宣布从英国足协独立，成为一个独立的法人单位。一开始是从足球联赛发展起来，然后由于存在的问题投靠了英国足协，但最终英超创造出一个在足球联盟和英国足协带领下都不可能完成的框架。通过管理流水化的方式，英超比它的前身更加生气勃勃。通过电视收入分配改革，每个俱乐部的收入和联赛的进行息息相关。这样的机制在依附于足球联赛和英国足协的时候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符合新纪元的理想方案。这个方案里面，电视会成为体育消费的最重要方式，减少了体育在国内的地区竞争，从而走向更加国际化的娱乐事业线路。
根据邓恩的说法：“为了做一个奄列（一种西式煎蛋饼），你必须打破一些鸡蛋，我们那时后打破了非常多的鸡蛋。我们建立了一个新的法人单位，用一个飞跃一般的投票机制重新建造了我们的品牌。在新的机制下，我们可以成为掌控自己命运的大师。我们有了为所有利益相关者推动比赛进步的机会。我们知道我们有一架飞机在跑道上准备起飞，只是我们不知道它会飞多高。”
足球联盟随即在高等法院输掉了这场官司。俱乐部提交了他们的脱离申请，佩里亲自手持22封信件拿去联赛位于Lytham St Annes的总部递交。“他们邀请我进去，给我一杯茶，”他说，“他们人都挺好的。”虽然英国足协提出由他们付钱（这么做很奇怪），俱乐部还是花钱买下了他们的通知期限。关于足球联赛降级和升级模式的交易也已经达成。英超联赛，最终妥协到20支队伍，在1992年八月正式开始。直到现在，要让所有这些利于广播的措施的顺利实行，只需要确保比赛能在电视上播出。
等待着准备回归到这个故事中心的，是格雷格·戴克。在三得利（Suntory）构思的想法已经变成现实，巨头们现在可以和英国独立电视台签订一个新的有利可图，还不用和低级俱乐部分钱的新合同了。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有两个问题：第一，在新的联赛架构下，水晶宫和切尔西两支球队和热刺、埃弗顿有着一样的影响力，他们又派出戴克去解决先前安排好的合同面对阻碍；第二，这个改变最重要的核心已经无需赘述，基思·鲁珀特·默多克的英国天空广播公司（BskyB）现在已经是相关方了。当戴克和5巨头重新建立联系的时候，默多克去找了佩里。
当其他人很快要被送到私人岛屿的时候，佩里必须去一趟利文斯顿的天空公司财务处理中心。当时该公司深陷20亿英镑的债务泥潭，对他的到来将至欣喜若狂，佩里看到了建立合作关系的潜在可能——他希望，一周里面不止星期天下午这一场比赛。
“和天空公司的合作是英超获得如此成功的一个关键因素，”佩里说，“看看他们给这个发展中赛事所注入的能量和推广力度，前天空公司首席执行官Sam Chisholm回忆道：‘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合作故事。’”
“行动起来，把他们炸出水面。”
独立电视台认为他们在掌握一切。特里弗·伊斯特——当时的戴克代理，后来变成天空体育的老大，相信他在1991年12月看奈吉尔·本对赫克托·亚伯·莱斯克诺的比赛时，和佩里已经达成某种共识。但是佩里否认这件事情。然而，到了1992年5月18日，在英超选出电视合作方的会议上，只有天空电视台这一个选项可以投票。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几乎马上成为了英超联赛的民间谈资。伊斯特胳膊下夹着一个信封提前到达兰切斯特皇家酒店。竞价在前一天午夜已经截止，但伊斯特选择无视它。他给俱乐部们提议了一个涉及2.62亿英镑、长达5年、每个赛季超过30场赛事直播的方案。当佩里发现的时候，他马上打电话给奇泽姆。奇泽姆把提出另一个价位、身在纽约的默多克叫醒了。
效率更低，却更富戏剧性的是艾伦·休格的表现。休格和Terry Venables一样，最近都在获得热刺队的控制权。当Venables在会议上突然打给他的时候，休格已经把热刺队的给独立电视台的那一票牢牢握在手中。在看过伊斯特的修订竞价以后，他躲进了酒店的休息室，致电奇泽姆并要求他“赶紧行动起来把他们炸出水面！”戴克说：“我们说：‘你在和谁说话？’他说：‘我在和我女朋友说话！’”佩里回忆道：“山姆和他说：‘放下你那该死的电话，我正设法把这件事理清楚！’”
天空公司带着一个改动巨大的方案杀了回来，方案5年里给出的钱比独立电视台提出的要多4200万英镑.他们将每赛季播放60场比赛，并保证每天会有一次赛事回顾——BBC公司出钱做的精彩剪辑。这个方案成为了英超最终接受的方案，投票时以14比6通过。
对于那个决定，戴克反应冷漠：“我当时有点天真，因为在某一阶段总是会以付费电视频道获得播放权来结束谈判。”他说，“如果我们赢下了竞价，你只能像我们4年前那样，只能看到星期天下午的那场比赛。我们那时候应该拿下竞价的，但是最终，付费电视台赢下了。”
天空电视台背负如此沉重的债务，如果他们当时输掉了竞价，也许他们都没法支撑到下一次竞价谈判的就倒闭了。然而，他们赢了。在1992年8月16日，理查德·基斯展示了第一个超级星期天，诺丁汉森林对阵利物浦的比赛。英超联赛时代正式开启。
（翻译：麦嘉雯）
